儿童青少年精神分析 » “社群中的家庭，家庭中的个体”模式（上）

原文标题：《A Model of the Indidual-in-the-family-in-the-community》

作者：Donald Meltzer（唐纳德·梅尔策）

译者：滕腾（CAPIP）

审校：王蕾（CAPIP）

唐纳德·梅尔泽 (Donald Meltzer , 1922-2004）是英国著名的儿童精神分析学家，同时也被认为是“后克莱茵学派”运动中的关键人物。他是一名富有创新精神的理论家，十分强调移情与投射性认同在精神分析过程中的作用，井以此为基础提出了一个层层推进的儿童精神分析过程理论。

这个“生命空间”（life space）的图形（K.Lewin）旨在为“社群中的家庭，家庭中的个体”的生活状况提供视觉图像（见前面的图表）。纵轴是寿命，遗传维度，而横截面代表学习时的情况（结构）——现在（the present），不断变化的状态，但为了便于阐述而保持暂停。波动通过两种不同的运动形式，离心和周长来表示。动态和地理维度通过往返中心的移动来显示；而顺时针或逆时针运动表示经济和认识论方面。这六个同心圆表示个体人格功能的总体结构在各种水平上与其关联的社会结构。我们打算先介绍总体的模式，逐一讨论模型的组成部分，然后详述每个结构更精细的结构。

01结构层面气质

个体的先天性格很难通过精神分析方法定义的研究，但往往被认为是由两类：一类是一系列先天前概念（innate precomceptions），它们会等待与它们接近的经验出现，从而成长为抽象概念（conceptions）和概念（concepts）（Bion， Money-Kyrle）；第二，一系列先天平衡的倾向，它们可能与一般生理机能强烈绑定，由此根据心理状态的变化而发生多种变化。

比方说，它们可以被描述为各种二元性，像主动-被动、男性-女性，暴力-平静，反思-外向，慢-快。它们可能被认为是一定程度上从一出生就能显现出来，并且紧接着，或者甚至在产前活动中也能窥见一斑，但这些预测还是不太确定，要持保留态度的，因为这是还没有答案（unanswered）的，也或许是无法回答（unanswerable）的问题：“生活经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鉴于其不可估量的方面，谨慎的观察者不愿将在婴儿发展史的基础上给予它很大的重视。其危险在于它可能被用作解释的废纸篓，从而掩盖了我们有多无知。这对应于弗洛伊德本我（Id）的概念，就他而言意思是“本能”，而他没有涵盖到“身体状态的心理表征”。如果去掉饱含诗意的理解，“自体”（self）的概念会被认为是功能性的，是心智中的理论结构单位，是由自我（ego）和本我关于功能和身体状态表征的两部分构成的，而后者是被归入自我的一般知觉功能的。

因此，气质可以被视为与生俱来的配备，它相当于是自体的天然资源，就像一个国家的自然资源和人类社群的关系一样。或许一个更准确的类比会是：作为自然赋予的整体物理环境和历史，它与新一代有关。这汇集了生理解剖学配备与精神传承。

内部客体组织

这种结构水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趋于稳定并可作为情绪的基础。内在客体以各种方式波动，通过成人的梦境和儿童的游戏对它们进行相当细致而精确的研究。

参数变量沿整合线分布（部分或整体客体），相关程度（分离或联合客体），美，善，真、可靠、坚强、专注、智慧、情感丰富，就它们在头脑中唤起的伦理庇护（良心）而言，频谱从严厉到温和。它们可能是被人格中的婴儿部分残酷攻击而损坏，但给予适当的情绪氛围（抑郁性焦虑）可以互相修复，甚至修复彼此的生命。性、生殖，和母亲内在及外在婴儿的养育是它们压倒性的贯注事物。

他们可能以各种方式被自我的一部分认同；一种形式是内射性认同，产生人格的成人部分。但它们也可能被入侵、接管、被人格中的毁灭性部分所损坏。在最恶性的形式中，会产生施虐超我（sadistic superego）（Freud）或“超级”自我（Bion）。

这里采取的观点是，“从经验中学习”（Bion）发生在一个新想法被内部联合客体同化时，这一过程帮助自体掌握它，随之带来情绪动荡。（Meltzer）

成人组织

当婴儿结构直接联系生理状态由此产生了需求，成人人格结构只是间接相关的，就像父母会被婴儿和儿童的生理状态引起关心。

成人结构的直接关系是在理想意义上与之认同的内部客体，如教师或导师。这种关系可以以成人移情的形式外化，如宗教信仰，或是外部世界当前或历史上鼓舞人心的人物。

其男性与女性心灵属性的整合程度直接取决于内部客体的整合状态；对联合客体的认同是创造性心智功能的先决条件。父母的工作伦理和对世界及其后代，人类，动物或蔬菜的责任，是它的核心贯注点和愉悦的源泉。这对父母的性是有爱和彼此陪伴的关系，这一能力产生了家庭，而它友好的合作能力使工作团体（work-group）（Bion）成为可能。它在童年早期就开始形成。

婴儿组织

在其简化形式中，婴儿组织可以是被认为是由人格中的男孩-女孩，婴儿，毁灭性和精神分裂症的部分组成。但这些基本部分受制于防御性分裂（splitting）过程并可能增加或混淆。此外，能力的分配在智力，力量等品质以及下面提到的其它品质方面可能不平等。

但它是力量（意味着本质上对精神痛苦的耐受力）和智力（尤其是想象力和速度，特别关于语言能力）的分布，这决定了他们的婴儿水平在组织中占主导地位。

毁灭性部分总是与好客体为了领导地位而竞争，且自然地把每次分离都弄成建立它自身霸权的资本，不择手段地用洗脑，诱惑和威胁来支配其它婴儿部分。它是骗子，恶霸，愤青，堕落者。它利用了嫉妒，偏狭的心智痛苦和对其它部分的无知将其权威强加于人，声称全知(无所不知)和全能(通过愿望的力量达到目的的能力，不考虑实现技术)。

它强烈反对考察事物的意义，因此倾向于坚持只有外部客体存在（否认精神现实）和事物只是表面上的样子。因此人们可以被看作是他们可观察到的行为的总和。从而，它促进了将移情关系（即内部父母关系的外化）联结到不适当的客体，这些不恰当的客体是会抹黑，收集资料和坚持认为未来可能被预言为对过去的直接推断。它的趋势是从婴儿群体（infantile cohort）中形成犯罪团伙（gang），一旦得到足够的成功，它就变得夸张并建立基本假设团体（basic assumption group）(Bion)。

家庭组织

考虑到每个家庭团体中的成员，有限和扩展，可以用术语来考虑刚刚描述的人格核心，很明显许多不同的组织原则运作来产生非常不同的成长环境以及对成员的教育。从该模型的角度来看有必要将名义上的家庭结构放在一边以描述其真正的社会心理排列，对角色（名义上）和功能（实际上）而言都是。将每位成员视为人类，不受成见和刻板印象的束缚，在研究家庭群体去认识现实组织的功能，并注意其与保留名义上的角色的相互作用，是有可能做到的。

我们只区分了家庭组织的四个层次：双亲家庭；母系-父系；帮派；以及反转或消极家庭。稍后讨论的以下状况可能失去其处世智慧并变得更加原始或部落，无论是内部还是相对于社群，显示三种基本假设团体之一的特征（依赖团体，攻击-逃跑团体，配对团体）（Bion）。

基本假设组织

遵循比昂（Bion）的理论，我们采用的观点是，组织的更原始形式是以共享同一个潜意识原始神话并以通过投射性认同（行动和非词汇性语言）来沟通来实现的，尽管并不总是活跃或明显，但能被看到为存在。它思维的一致性和行动的速度代替了也完全不同于思想和判断的重要渐进性，后者作为更成熟老练的组织形式，是沟通和研讨越不充分，人们越不愿意采取行动。

社群组织

该模型仅限于考虑四个社群和相互的家庭中的个人（individual-in-the-family）；每一个都是选择和互动的产物。我们可能会选择除了最极端的情况（如政治暴政案件）之外的所有情况，在两个方向的主要作用因素。总的来说，我们将这种动力视为从家庭产生，指向社群，但是在强烈的偏见下，这种情况可能会逆转。

再次遵循Bion对术语的使用（注意和诠释（Attention and Interpretation），1970），我们将这些取向称为同住，共生，寄生和偏执；假设在每种情况下，选择、唤起和挑衅就是它们的样子，那么从家庭到社群的关系将是相互的。

毁灭性和精神分裂的部分

大家会注意到一个点和一个圆圈在模型中用于指示关于不同类型的自我组织、家庭和社群中人格毁灭性及精神分裂部分的位置。澄清这些位置必须留给更详细的讨论。

02

遗传维度

虽然遗传维度的概念是心理学家和社会科学家的部分装备，从它们的历史角度，试图了解当前的结构和组织，除此之外，还必须考虑到研究的主体对时间的态度。科学家可能会以一个成熟的观点来看，时间是线性的；甚至是一个超级复杂的观点，它是相对的；但对其更原始的态度可能会主导个人、家庭和社群生活的各个方面。不受时间影响的（timelessness），振荡时间（oscillating time）或循环时间（circular time）可能是操作概念，并且具有意义深远的影响。到目前为止，时间和变化是强烈相互关联的概念，对一个人的态度影响对另一个人的态度，并对价值感和行为决策产生影响。

不受时间影响的（timelessness）倾向于将性感和快乐作为价值主导的原则，赞成盲目默许强迫性重复，无视后果的先验证据。

振荡时间（oscillating time）倾向于冷漠的态度，因为它眼中的世界是由压倒性的无生命（或拟人化）势力和完美的韧性结构控制。日以继夜，每一个动作都有一个相同的和相反的反应。因此，改变任何事情不需要也做不到的。婴儿期和老年期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回，个体从婴儿期开始，到老年期转世并重新开始，因为下一代是以死者的名字命名的。

循环时间（circular time）。循环时间的概念产生了愤世嫉俗的态度。“变化越多，同样的事情就越多”（法语Plus ça change, plus c’est la même chose!）生活是一台跑步机，一个旋转木马，一场歌舞表演。“尘归尘，土归土”不是写给灵魂的。形式可能会改变，但人类的实质状况保持不变。两者都没有善或恶（是思考使它有善恶），因此人们可以站在一旁，享受不明智之人徒劳的挣扎和激情。

线性时间（Linear time）。将时间视为线性的人在无限中冒险，总是把来之不易的东西抛在身后。他知道世界的意义必须通过将想象与现实结合起来去创造。所以他必须旅行和观察，无论在内在世界或外在世界，去享受转瞬即逝的生活空间，继承了一笔美丽的遗产并务必留下更美的遗产。

03

动力维度

- The dynamic dimension-

人格动力操作的主要目标是在理解情绪体验的限制之内修正精神痛苦。不同个体可达到的操作水平差异很大，并且进一步受制于即时的身心状态。

从把潜意识幻想作为思想和情感的初始动作的观点来看，精神痛苦的调节是通过操控经验的潜意识幻想的意义进行的，通过对象征性表征的叙事安排来创造梦思（dream thoughts）。当一个特定的梦思成为顶点(Bion)或世界观的一部分，它就具有了神话的意义，并可能与其他个体，团体或社群的神话相一致，作为社会纽带的基础。

这种连接在外部世界建立的一个安全系统与连接内部的安全系统形成竞争，所谓连接内部是指同内在客体的关系成为抵御灾难性焦虑的堡垒(Bion)。但是这两种安全系统具有不同的重要性。社会连接在本质上是保守的，即使这个团体的目标似乎相当激进。这是由于它对新思想的根本抵制需要重新排列普遍持有的神话（表现为历史，哲学，经济或政治理论，神学或美学）中固有的世界观，无论是否已经形成。

内部的安全系统基于与爱着的内部客体之间的婴儿水平的依赖和成人水平的认同，这会使外部世界的一切都处于危险之中，因为它的内在家园只有通过自体的破坏性活动才能受到攻击。新思想的出现引发的早期灾难性焦虑可能会立即跳到依赖于父母形象的婴儿水平，在很大程度上一个虔诚的人只要信仰是无懈可击的就能抵抗灾难(见Kierkegaard对《恐惧与战栗》中Abraham和Isaac的神话的考察)。

同样，调节焦虑的动力手段可能过度使用而成为一个修改过程或者对痛苦的逃避，首先在内部操作但可以外化并付诸于行动到外部世界。这是移情过程的基本意义，在亲密关系中无处不在。

没有成人关系能逃脱时不时污染的压力，没有偶然的，或契约性的，或团体关系能幸免于内在关系外化的滥用。人们操纵他人在自己的潜意识幻想生活的剧情中出演角色的技能，是只有人们心甘情愿地扮演指定角色时才能被超越。能力品质不总是像剧团经理吹捧的那样绚丽夺目，但可能会像木偶师一样在幕后默默行动。正如精神分析中的技术概念反移情也可以有效地应用于治疗室外，用以表明当一个人失去了对情绪状况本质的洞察力而被戏剧的作者及导演牵着鼻子走，而他自己可能都还搞不清楚自己出演了什么的时刻。

调节痛苦的基本技术是潜意识幻想，思想，言语思想和沟通；用弗洛伊德的话来说，思想被认为是试验性行动，而言语思想是思想的内部描述，是为了与他人沟通而准备的。言语思想可能是与意识紧密相连待，如果这种机能用柏拉图式的理解上看，弗洛伊德提出的“感知精神品质的器官”。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沟通而使用的成人功能，因为这主要使用的是词汇层面的，音乐层面为词汇增添了情感色彩。

但语言也可能在更婴儿化的层面上作为一种行动形式使用，其中词汇层面在很大程度上采取陈词滥调的形式，而音乐层面则投射一种心态进入受众，要么操纵他们的状态或用他们来做承载说话人不需要的方面（投射性认同人格的分裂部分）的器具。一个人可能不具备调节精神痛苦的内部装备然后必须寻求一种基本移情关联到某些外部的人来实现这一功能 ——最原始的是梦思中清静的表达，被Bion称作阿尔法功能，也被他比作为痛苦的婴儿服务的母性遐思（maternal reverie）。

某种程度的调控是需要的，其目标是去发现意义的真理和情感体验的重要性及任何新的想法也有可能是内在固有的想法。这是心灵的食物，它对心灵的成长和发展是必不可少的。

但减轻或逃避痛苦可能被看作是力求证明没有任何重要事情发生，也不需要重排任何自我或世界的概念，而这会产生谎言，谎言是思想的毒药。在它最危险的形式中，它建立了一个自己的世界，妄想系统是它的中心。

所有所谓的防御机制都是谎言，都被认为是虚假的，但却被采纳为一种对什么都愤世嫉俗的人生态度，它成了价值观，看法，判断和行动的基础。也就是说，就算明知不可取，它们仍以无赖的方式被认定为真的，只是因为它们不能被证明是假的。

在潜意识中，它们最原始的形式是接受虚假象征来代表 情绪状况；但更复杂的形式是用谎言扭曲历史（记忆），引入虚假逻辑，语义模糊，谬误概括，虚情假意。

当这些技术在潜意识幻想和梦想生活中起作用时，它们产生了全能幻想，其分类已经提到：分裂，投射性认同和粘附性认同，对客体全能控制的强迫性机制和否认精神现实的躁狂机制。被弗洛伊德首先指出的一个后果是记忆的压抑或扭曲，无论是以不完整（健忘症amnesias）的形式或伪造（记忆错构症paramnesias）的形式。

思想发现真理失败的地方，可以说是各种各样的困惑占统治地位的地方。为了讨论的目的，这些混淆可以按照未能作出的区分归类在不同的标题下，如：好-坏，男-女，内在-外在，内部-外部，情绪和冲动的区域参照的困惑，成人-婴儿，真实-不真实（妄想），睡眠-清醒，时间困惑，身份困惑。

但这些困惑也是由谎言产生的，是为了防御，即修改或逃避精神痛苦。我们对其它三个维度的讨论将主要关注这些困惑。但我们希望在此强调，困惑之间的总体区别的存在是由于新的情感体验的冲击和那些已经产生并因其防御价值而被顽强地保留的困惑。

从这个动力维度来看，人们似乎被驱赶到他们各自的社会组合和组织中，这种驱赶一般有两种方式：在寻找真理来调节精神痛苦的过程中需要陪伴，以及通过寻找盟友或受害者来修改或逃避精神痛苦。

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前者在较小的组合中取得的成功促使人们去尝试更大的社会安排以适应或改变环境这一更大的任务。另一方面正是在较小组合中的失败才驱使他们成为帮派和基本假设群体。

这两种趋势之间的平衡在于情绪价值领域，我们将在经济维度部分进行更详细的讨论。但如果我们从前面对各种困惑的讨论中继续阐述潜意识幻想的地理概念，就会更清楚地说明这一点。